双飞彩翼

【彻璞】上天安排得最大嘛。7

第二章

2.

 

刘彻带着水蛟，一青一墨两道龙形腾上天际。

石太璞仰头看着龙形跟着走了几步，紧皱着眉。他犹记得两年前刘彻离开时为他作法施放的点点河灯。他说，后会有期。

石太璞的修为精进已到了平台，饶是他已强过全真教的师兄弟们，可是想要如同圣祖重阳真人年少飞升却仍是遥不可及。他越练越急，越急就越是找不到法门，师父赶他下山游历，想要让他明白天生造化，不可强求。可他误打误撞却发现了斩妖除魔于自身修为有利，这半年以来所到之处，天下精灵走兽无不闻风丧胆。

你如此不问青红皂白，不知死于你手的无辜生命有多少，还说什么除魔卫道，你才是人间最大的魔头……

石太璞紧握双拳，喉头苦涩，换了谁说这句他都定要与此人不死不休。可是刘彻……正是那一道青气，点亮他的静默驱走他的晦暗。

正是为了他的那句，后会有期。

 

既生贪求，即是烦恼。常迷苦海，永失真道。

 

刘彻在半空对水蛟道，“我看你灵台清明，想必是潜心修行已久。”

“回禀陛下，小妖已在东海修行六百年，时间从不曾伤人性命，陛下明鉴。”水蛟回道。

“你接着赶你的路，我不便带你上天，”刘彻想了想，“你不要因为怨恨那个除妖人，毁了自身修行，他朝化龙修成正果，才是正道。”

水蛟拜别了刘彻，一路向西去了。

刘彻进入南天门，又不想回道场被玉帝逮回去，只得先回未央宫躲躲。一路气得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直冲冲也不看人，直到把迎面过来打招呼的给吓得连连后退，一下滑倒在地。

“神——哎哟！”那人倒地尖叫一声。

刘彻再看，却是东方朔，“好狗不挡道，去拦吕洞宾啊拦我干吗！”

东方朔耷拉着眉毛，“我说神君，您这都面壁一个月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坏啊！”

刘彻抬了抬腿，“你还说！”

东方朔就地滚走，爬起来整了整仙衣，“我方才见您听道时还没有这么大火气，这下去转了一圈回来，火气怎么就大了？”东方朔走近了轻声说，“陛下可告知东方朔，臣定为陛下解难。”

刘彻看了眼东方朔，轻笑了下，“我记得你说过这句。”

东方朔也点了点头，“承蒙神君度化接引，东方铭记于心。”

 

刘彻轻叹了口气，“前日老君开坛时，重阳真人带了他的一个小弟子到天宫来。”

“嗯，我见过他，钟灵毓秀，不愧是真人弟子。”

“我与他颇能聊上几句，刚才想去下界看看他的修行，却不曾想……”刘彻摇了摇头，“已于前日见面大不相同，浑身戾气，全不见之前的灵气清明，失望至极，故而生气。”

东方朔的三角眼看着刘彻眨了眨，“神君不常与凡人相交吧？”刘彻摇了摇头，东方朔道，“便是普通仙家也不常交流走动？”

刘彻皱着眉摇了摇头，“怎么了？”

东方朔淡淡微笑，“到底是天生地养，不知道这凡人修仙不是三灾七劫就是九死一生，哪有那么容易就可平地飞升？”

刘彻张了张嘴，“我也是……听过的……”

东方朔乐了出来，“玉帝、老君和重阳真人这些灵根本来就高的凡人，修行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一个全真教的普通弟子呢。”

“那也变得太快了，我这才与他分别不过两日——”刘彻刚说完就意识到了，张着嘴歪了歪头。

“天上一天……”东方朔抬着一根眉毛。

刘彻叹了口气，“地上一年……”

东方朔微蹙了蹙眉，“想必这二年里他的修行有偏，神君若是真的担忧——”

“我才不担忧呢！他就算走火入魔也有真人去管！管我什么事！”刘彻当即开骂。

东方朔愣了愣，当即暗笑了出来轻声相劝了一句，刘彻瞪着他刚要张嘴，便听见有人喊他，“陛下！”

刘彻转身看了眼，却是管理天下河流的井海王，“嗯？你也来听道了？”

井海王躬身笑道，“陛下不要折煞小仙了。”

刘彻面色一沉，“是哪里又出什么状况了？”

“陛下放心，自上次……之后，四海太平已有十数年了。”井海王回禀。

刘彻点头，“到底何事？”

井海王道，“陛下可认得一个名叫石太璞的全真弟子？”

刘彻更加不悦，“他又干什么了？他若是敢伤我水族看我不把他的骨头都——”

“陛下息怒，”井海王拦住了刘彻的话头，“陛下息怒，他并未伤害水族，是他到河龙王的庙里自报了家门，说想请陛下去见他一见。因为他是全真弟子，河龙王让小仙来禀报陛下，让您定夺。”

“请我？”刘彻歪了歪头，“他请我去见他？”他笑了出来，“见他干吗？”

东方朔道，“那就去看看他要干吗啊？”刘彻看着东方朔，东方朔道。“反正这一时半刻老君也不会开坛，神君且去吧！”

 

石太璞正在静静地吃他的素面，忽然一个声音出现，“这东西看起来怎么这么难吃！”

石太璞抬头看着刘彻，差点把面喷出来，连忙捂着嘴，左右看了看面摊上的其他人。刘彻道，“他们看不见我！”

石太璞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刘彻看着他这模样有些想笑却强行忍住了，不耐烦地问，“我来是看你祖师的面子，有话快说！找我干什么！”

石太璞急忙咽下了嘴里的饭，抹了抹嘴，放下铜钱说了句，“结账。”

此时正是入夜，他们本就在山中，石太璞走到了偏僻处像是下定了决心吸了口气，躬身向刘彻施礼，“太璞急于求成，走入邪道，承蒙神君点化，若是……有对神君不敬之处，请您海涵。”

刘彻嘴角扬了扬，却仍是冷淡的说，“你就想说这个？”

石太璞咽了咽，仰头看了眼刘彻，“是……”

“那我知道了，”刘彻抬着头也不看他，“反正你是全真弟子，就是管也轮不到我，我——”

“神君！”石太璞尴尬地打断了刘彻的话，低头有些愧疚，“是我不对，我不知好歹激怒了您，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你说原谅我便原谅你了？你是没听过龙性促狭，睚眦必报吗？”刘彻瞪着眼睛看着石太璞。

石太璞被激得面上发烧，闭了闭眼艰难地说了句，“那神君——”

“我说过什么！叫我神君？你还没资格！”刘彻喊了声。石太璞咬着牙忍着性子，刘彻冷笑了声，“我说得不对吗？”

“对……”

“既然我说得对，你还使什么性子，生什么气！难道你就是这么念经修道的？”

一时醍醐灌顶，石太璞猛然抬头看着刘彻竟是全身轻松，他终于灿然笑了出来。

刘彻看着他的眼睛，弯着嘴角道，“只有忘了你自己，大道才能入心。”

“多谢神君！”石太璞躬身再拜。

“天分阴阳，人分善恶，妖也如是，”刘彻抬手扶着他的手臂，“你看不到是你没有睁眼看，若是依旧故我，真的伤及无辜，便是再修一百年也难有精进。”

“是，太璞知道。”石太璞起身看着刘彻，忐忑地问道，“神君原谅我了？”

刘彻仰头长叹一声，“我回天上碰见了东方朔，东方说你才多大，我都多大了，我还跟你计较，就太丢人了！”

石太璞听罢，朗声便笑了出来。刘彻见他周身阴暗之气一扫而空，即使是黑夜也温润如朝阳，这才看着他笑了出来。

 

二人刚要再叙，便看到夜空一道仙气下落，周围都被映得明亮，刘彻奇怪地向前几步，看清了人便停住了步子。石太璞看到仙气便知不是找自己的，也就没有上前。

刘彻看着那人袅袅娜娜地走上前跪拜，“陛下。”

刘彻面沉如水，沉默了许久，终于应了声，“子夫。”

西海二公主抬眼看着刘彻，“陛下……父亲回宫说见到了陛下……”

刘彻没有说话，子夫俯身在地，“陛下……子夫错了……”

“你又何错之有……”刘彻上前伸手，“起来吧。”

子夫看着刘彻的手，却并未起身，“陛下，子夫软弱，不敢承受让陛下痛苦之罪。”

刘彻紧锁眉头，“你走了，我就不苦了吗？”

子夫低下头并未回答，刘彻眯了眯眼睛，“你跟阿娇一样，觉得我对你冷酷无情？”

她摇了摇头，“陛下待子夫有情，所以我才怕……我怕变得像……让陛下伤心。我怕那个诅咒应验在我身上，我怕是我让陛下承受百倍千倍之苦……”

刘彻长叹一声，“罢了……你知我待你如何，回去好好待自己，有何难处，可来寻我。”

 

子夫走后，刘彻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石太璞缓步上前，轻叫了声，“刘……刘兄？”

刘彻皱着眉头看着石太璞，“刘兄？”

石太璞微笑道，“我还有些银两，不如让我请你喝酒吧？”

“喝酒？”刘彻刚要回绝，“我在天上可是——”

“我知道你在天上喝得琼浆玉液，”石太璞道，“可那些不是酒，能喝醉的才叫酒。”

 

二人坐在树上，身边挂着几坛子酒。

刘彻举着小坛子，“你喝白水，还敢跟我振振有词能喝醉的才叫酒？”

“我是修行之人！”石太璞道，“自然是喝白水！”

刘彻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难喝死了！”

石太璞笑着说，“我只有这么多钱了，我是修行之人——”

“行了行了！”刘彻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喝惯了就好。”石太璞斜眼看着他，

刘彻瞪了瞪眼睛，石太璞拿着水袋偷笑着喝水，刘彻又喝了一口，长叹了一声，“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

石太璞盖好了水袋，一言不发。

刘彻喝完了一坛子，又拍开了另一坛，没头没尾地说，“我当初对她……比对子夫还更用心，却还是被说无情无义。你说不是她贪得无厌吗？非要让我只对她一个好？我可是东方青龙，我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石太璞道，“我虽不曾婚配，可是你与人相知相许，不是本就该只对她一个好吗？”

“你是凡人，你的一辈子太短了！”刘彻斜眼瞪着石太璞。

石太璞瞪回去，“这跟长短没关系吧！”

“你见过的美人太少了！”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刘彻接不上来只是瞪着石太璞，石太璞别过了脸，打开水袋喝水，刘彻接着喝酒然后道，“她闹得天翻地覆，四海动荡，生灵涂炭，到最后用自己的血诅咒我要受比她百倍千倍之苦。”

石太璞大惊，圆睁着眼睛看着刘彻，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刘彻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下，“我从未想过我竟是如此恶毒……让她恨我至此！”

 

二人沉静许久，石太璞问了句，“你说的那个她……闹得天翻地覆时，是不是已经过去许久了？”

“嗯。”刘彻只是饮酒。

“她……是不是去过终南山？你去抓得她？”

刘彻扭头看着石太璞，“嗯，怎么？”

“你记得她挣脱了我祖师的捆仙索，然后——”

“冲着一个小娃，想要烧死他。”刘彻闭起眼，“她那时已经疯了。”他睁眼看着石太璞，“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那个孩子是我。”石太璞看着刘彻的眼睛。

刘彻歪着头疑惑地皱起眉，“你说那个……”石太璞点了点头，刘彻轻笑了下，“可他才那么点！”石太璞莞尔一笑。

刘彻新鲜的不得了，上下打量着石太璞，石太璞仰头看着树丛之间的天空，露出几点繁星，“所以，你并不恶毒，起码你救过我。”

刘彻垂眼思索了会，便笑了出来，看着曾经护在龙袍之后的小太璞已经可以坐在身边没大没小的安慰自己，心里不由得一动，抬手便去捏石太璞的脸。

“哎！”石太璞挡了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便又笑了出来。

刘彻摇了摇头，“我不信！”

石太璞想了下问道，“你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嗯，大概记得吧……”

石太璞道，“你对我说，好好看着我，看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