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彩翼

【彻璞】上天安排的最大嘛。30

第十二章

 

1.

 

刘彻再见石太璞，犹如隔世，他方才还感觉不到的心跳与疼痛一点一点的苏醒过来。

没有用，他就算再死上千次万次，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再见石太璞还是会疼。

 

石太璞从未见过刘彻如此颓唐虚弱，连起身还要人搀扶，面色如土，只有那眼神，看向自己的眼神，才能分辨这是那个与他孽缘深厚的刘彻。

 

真人见二人情状，轻叹道，“神君？”刘彻这才看向真人，真人看向翼火蛇二人，“还不道明实情？”

刘彻侧身道，“你二人……”

真人侧脸对太璞说，“太璞，过去吧！”

刘彻看了眼太璞，对翼火蛇道，“你二人可还记得上一辈子你们生了个男孩，你取名叫——”

张月鹿道，“石太璞。”

石太璞后退一步，震惊地看向跪着的两人，又看向刘彻，刘彻点了点头道，“这便是终南山辅极帝君门下，石太璞。”

石太璞屏着呼吸，看向翼火蛇和张月鹿，翼火蛇伸手却不敢向前，难以置信地轻叫了声，“太璞？”

石太璞僵在当场不敢上前，张月鹿伸出手叫道，“璞璞……”

石太璞应声跪下，泪水跟着滑了下来，他轻叫声，“娘亲？”

“太璞我儿……”翼火蛇握紧了拳头，“可还有人给我儿买过糖人，放过花灯？”

“爹爹……”太璞泣不成声，向前跪走，“爹爹，娘亲！”他一把握住张月鹿伸出的手，“娘……”

“我儿受爹娘连累，孤苦无依，不知如何过了这些年？”张月鹿抚着太璞脸颊，“可有受人欺侮，可有受冻挨饿，可成家了没？”

太璞摇了摇头，“我祖师重阳真人待我恩重如山，师父将我带回终南山，祖师悉心教导，从未受苦。娘亲……娘亲可放心……”

翼火蛇、张月鹿拱手向重阳真人叩头谢恩，重阳真人摇了摇头，“不必，我与太璞有缘，只是未曾想却是你们的孩儿。”

翼火蛇道，“当日被判轮回百世，本不得相见，只是神君宽厚向玉帝求情，才准我们相见一世，才能留下太璞。”

张月鹿面对刘彻，“……多谢神君。”

石太璞仰头望向刘彻，刘彻却看向别处，“不用谢我了，你们时辰不多，别浪费了。”

张月鹿握着石太璞的手，却见到指间有红线，抬眼看着太璞，“我儿……我儿可婚配了吗？”

太璞摇了摇头，张月鹿又问，“可有心上人？”

石太璞低头斜了斜眼睛，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这样子就是有了？”翼火蛇笑了下，看向张月鹿，“与你的神情一样的。”

张月鹿含泪微笑，“我儿听娘的，别再去修道了，当神仙有什么好的？不如与心上人双宿双栖，逍遥快活，即便只得一世也好过做神仙孤独万年。”

“娘……”

“为娘不愿我儿成仙，只愿我儿能随了自己心愿，即使天条昭彰，求得一颗真心足矣。”

翼火蛇轻笑了下，“对，即使轮回百世，有一世相逢也就足矣。”

石太璞终于痛哭出声，“爹，娘……”

 

北斗天玑走到刘彻身边拱手道，“神君，时辰到了。”

刘彻道，“滚！你信不信我撕了你！”

翼火蛇拱手道，“神君不必如此，我二人能得见太璞一面已经足够。”

张月鹿道，“求神君能护佑我孩儿，我二人感激不尽。”

刘彻不敢看向太璞，只是说，“这你不必说。”

天兵押送翼火蛇二人起身，太璞哭喊道，“爹，娘！”

张月鹿擦净了太璞脸上的泪，看着脸上那道伤口，颤抖着说，“太璞……爹娘无法陪伴我儿，我儿切莫委屈了自己……”

翼火蛇拱手向刘彻和亢金龙躬身施礼，刘彻挥了挥手，亢金龙回礼道，“我兄放心。”

天兵押解翼火蛇二人离去，太璞起身跟了一步，被天兵举枪挡了回来，太璞再要向前天兵刚要动手，刘彻站在身后，“你敢！”天兵施礼不敢再动。

刘彻听得太璞哭声心痛难忍，上前去抓太璞的胳膊，“太璞，他们要走了，时辰到了。”

太璞看向刘彻，“你救救他们，刘彻，连你都救不了吗……”

刘彻看了眼翼火蛇二人身影已经消失，再想留都留不住。石太璞瘫坐在地，跪向双亲消失的地方叩头行礼，痛哭不已。

 

石太璞蜷坐在地上不发一言，刘彻也坐在旁边陪着他，轻声说，“下一次我再带你来——”石太璞冷冷看了过来，刘彻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我会告诉真人，让他带你来。”

石太璞低头想了下，随即站起身。刘彻跟着起身拉着太璞的手腕，“太璞。”

石太璞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刘彻却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太璞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向着重阳真人走去。

刘彻按着胸口吸了口气，转身向亢金龙说，“我们走！”

 

石太璞走到真人面前，跪倒在地仰头看着真人，“祖师。”

真人闭了闭双目，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太璞被私情所累，已经不配做全真弟子。”

真人叹了口气，太璞叩了三个头，“太璞有负祖师、师父教诲。”

真人道，“太璞，你可知，道之生于有，有生于无，这终南山是有，离了终南山便是无，你身为修道之人是有，不做修道之人便是无，你未变，道亦未变。自今而后，虽则下山，却也能自持身正，锄强扶弱，也不枉费全真教诲，便也是修道了。”

“是，谨遵祖师教诲。”

“还有，”真人微蹙了蹙眉，“若是今后有何为难之处，仍来山上告诉祖师。”

“多谢祖师。”

真人轻笑了下，扶起太璞道，“我去兜率宫老君处了，你自去寻人带你下去吧。”

 

石太璞走到未央宫外时，仍见那文玉树缤纷五彩，灿烂夺目，他仰头看着微笑了出来，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带的那个荷包，掏出再看时，却是轻抚着荷包上的绣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揣回了荷包，向着宫门走，宫门守卫拦下了石太璞，“未央宫岂是尔等擅闯！”

石太璞拱手正要说话，却见宫内走出一人，是亢金龙，见是太璞急忙躬身道，“见过石公子。”

石太璞回礼，“见过星君。”

亢金龙急忙道，“石公子请。”

 

刘彻正靠着文玉树闭目打盹，头晃来晃去却栽了下去，他睁眼一看，视野里却是那獬豸斗篷的下摆，他连忙抬头看过去，石太璞正在面前看着他。

“我祖师到老君处去了，你可否送我下去？”

刘彻顿了顿，咽了咽嗓子喊了声，“女土蝠！”

无人应声。

“心月狐！”

依然没有人答。

石太璞垂眼想了想，“我知道了……不必劳烦。”转身便要走。

“喂！”刘彻叫住了他，自己慢慢起身，“我……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

“我方才坐得太久了站不起来！不是要把你推给别人！”

石太璞看了眼刘彻，又别过头，捂着嘴暗笑了出来。

刘彻整了整龙袍，“走吧。”

 

出了南天门，太璞回头仔仔细细看了眼，随即轻叹了口气，刘彻在前回头望着太璞，却见他眼里都是遗憾，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石太璞没有回答，只是背对南天门不再停留向前走了。刘彻咬牙，苦笑了声，“终究还是天命难违……”

腾起云来，太璞才说了句，“我不回终南山。”

刘彻痛心疾首地看向他，“你……你已是半仙之体，修成正果近在咫尺，你此刻放弃——”

太璞道，“我想不想修道，是我的自由。”

刘彻紧攥着拳头，点了点头，“那你去哪？去翁家？”

太璞斜眼瞪着刘彻，“回我家。”

“你家？你家不就是——”

“是我爹娘的家，”太璞看着刘彻，“你不记得了？你去过的。”

 

收了云头落下地来，刘彻才认出了这地方确实是曾经那片林子，太璞不发一言向着林子深处的木屋走，刘彻不知道自己该跟着还是不跟，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太璞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刘彻，刘彻本以为他会说让自己离开，可是太璞眨了下眼，仍旧不说话地向前去了。

刘彻尴尬地跟着往前去，想来太璞与自己在一起时伶牙俐齿，现在却如此沉默，倒叫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太璞进了院子，他还能记起爹娘惨死的样子，不由得脚步停了停，心里绞成一团，望着地面发呆。刘彻跟着走近，清了清嗓子。

太璞深吸了口气，“你已经不记得了吧，你当初是在那。”太璞指了指。

“太璞——”

太璞没听完刘彻的话便向前上了台阶，刘彻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只能跟着上了阶。太璞推开门便见灰尘飘荡，他咳嗽了几声捂着口鼻，刘彻挥了挥手，屋里立时窗明几净，太璞扭头看了刘彻，这才进了门。

屋里只有竹子打的几件简单家具，其余再无任何家当，太璞长出了口气，“我至今才叫身无分文。”

“你当真不回终南山了？”刘彻道。

“嗯。”太璞应了声。

刘彻正想说什么，只是这心口又是疼了起来，他本就虚弱一时抓着衣襟忍痛道，“好……你要干什么是你的自由……不论你修不修道，我都会护好你。”

“你到底是怎么了？”太璞问，“为何如此？”

“我的心不听话，”刘彻看着他说，“不让他想着谁他便偏偏只想那人。”

太璞抬眼看向刘彻，“你何时有的心？”

“一见你时。”

“你以为说这种话便唬得了我？”

刘彻摇了摇头，“我也想骗我自己，说这个区区凡人的生死根本不够资格要我挂念。”

“我有至尊祥瑞之位，位四海之尊，何必苟且于人世与你为伍，跟那个狐狸精抢人！”他苦笑一声，“可是到头来，我与那狐狸并无分别。”

刘彻正视着太璞，“我与长亭一样，恋慕于你，只是我还不如她，她可与你同生共死，而我不行，我不能死，也死不了。”

“……我一直要你修炼成仙，便是害怕你死。我害怕你死了之后，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刘彻叹了口气，“你父母你也见到了，你从出生便是戴罪之身，你没有来世。”

“你在三界，只这一生。”

 

世间只有一个石太璞。

 

“你若走了，我怎么办。”刘彻又说。

 

过了许久，石太璞才启唇，轻声道，“两个月十三天。”

刘彻微蹙了蹙眉，便当即明了，弯着嘴角，“是吗？这么久了？我却不觉得。”

太璞抬眼看向他，眼中噙泪，“冬天都快要过去了。”

刘彻抬手轻抚太璞的脸颊，攥着他的手放在心口，“我不觉得，你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