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彩翼

【知青组】朝夕万年。8。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

8.

 

雨下得又急又密,天边不时闪过紫色的闪电,继而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传来。

屯子里经过刚才的喧闹之后又归于了平静,二大爷家的狗都歇了。

齐勇提着油灯快步向着粮库走去,快到了扬场,齐勇隐约听见粮库里敲敲打打的声音,还有人说话声,齐勇皱了皱眉想着可能是还有人陪着胡八一。又走近了些,就听见胡八一在喊着什么“叔叔大爷”之类不着边际的话,他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近了粮库。

粮库的大门坏了,只能关上半扇,齐勇侧了侧身向里看,胡八一正在没有堆放麦垛的空地上捡了根树枝敲打着地面,嘴里喊了声,“大伙都听着,听着啊!”

齐勇向里看了眼,粮库里除了胡八一哪还有别人?

这家伙到底跟谁说话呢?

 

“胡八一?”齐勇声音都放轻了。

胡八一猛然回头看向他,“你……你吓死我了!你他妈来了怎么不出声啊!”

齐勇走进粮库四处看了眼,“你跟谁说话呢?”

“我没说话啊。”胡八一矢口否认。

齐勇皱着眉头,“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你说话呢!这还有假?”

“你听错了吧?不就你来我才跟你说话吗?”胡八一依然不承认。

齐勇瞪着胡八一,抬了抬拳头,“胡八一!”

胡八一连忙后退,“哎哎哎,你怎么回事,说不上两句就动手啊!”

“我告诉你,我看见你就一肚子气,你别惹我!”齐勇指着胡八一,“问你啥你说啥!别跟我胡扯!”

胡八一抿着嘴唇暗笑了下,“那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谁都不能说。”齐勇皱了皱眉没应声,胡八一眨了下眼,“我可是看你我才说的,你要是害我,可真的一害一个准!”

齐勇侧了侧头,瞪着胡八一依旧没有答话,胡八一接着说,“你得先答应我,我才能——”

“你有完没完!你整天哪来那么多秘密!”齐勇喊了一声。

胡八一笑了下,“我准备跟粮库的耗子谈个判,签个停火协议。”

 

胡八一问齐勇,“怕耗子吗?”

“你才怕耗子!”齐勇说。

胡八一啧了一声,“我不是怕吓着你,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万一你——”齐勇瞪着眼睛往前一步,胡八一当即改口,“行行,不怕,我知道了。”

齐勇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胡八一撸了撸胳膊,“来,让哥哥给你露一手。”

 

胡八一拿着树枝子轻敲着地面,边走边四下看着,“列位老鼠辈里的爷爷奶奶、叔叔大爷,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家听我说一句啊!”

齐勇睁大眼睛看着四周,照不到光的阴暗角落里,细碎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传出来。

胡八一自我介绍起来,“我叫胡八一,我爷爷叫胡国华,不知道大家伙的耗子亲戚有没有听过的啊?”胡八一清了清嗓子,“我爷爷跟你们那是太熟了,所以里外里咱们也算是亲戚。”

齐勇皱着眉头看着胡八一,“你是不是……”

胡八一伸了伸指头贴着嘴唇让他不要说话,自己接着说,“我这有个挺不错的买卖,不知道各位亲戚有没有兴趣啊?要不出来个家长跟我谈谈?”

胡八一说完了话,就四处看着的角落,齐勇走近了些说,“你是不是被我打傻了?”

话音没落,一个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大了起来,两个人一同看过去。在光影的交界处,一个比平时大上三四倍的耗子正在阴影里看着两个人。

胡八一深吸了口气斜眼看了眼齐勇,齐勇圆睁着双眼咽了咽嗓子,“这不是……你叫出来的吧……”

胡八一歪着头看着耗子,“恐怕是了。”

耗子不往前,只在阴影里待着,胡八一喊了声,“叔叔?大爷?”耗子纹丝不动。胡八一又喊了声,“爷爷?”耗子动了动,向前走了一步。

胡八一撇了撇嘴,“占我一辈便宜不算,还占两辈啊!”

胡八一往前走,齐勇跟着他,耗子往后退了几步,胡八一拦了下齐勇,“你别动,我过去。”

齐勇扭头看着胡八一,胡八一点了点头,只身走了过去。

 

齐勇觉得这情景有点匪夷所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正在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不同于那些狂热的誓死捍卫马克思主义的战士,可是他自认也是学习过科学信仰唯物主义的。可是眼前他看到的,胡八一蹲在一只耗子的对面跟它谈判,有来有往地竟像是真的说话一样,这无论是他学习过的哪一种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件。

胡八一扭头对他喊了声,“齐勇,给我扔一根麦子来!”

“啊?”齐勇有点懵。

胡八一指着麦垛,“麦子!”

齐勇点了点头,转身去麦垛里抽了几根麦子缠了缠,给胡八一扔了过去,胡八一掐了个麦穗放在耗子面前,“咱们这就说定了?”耗子咬着麦穗就拖走了。

 

胡八一看着耗子走的方向笑了下,起身走了过来,齐勇看了眼耗子已经没影了,“你,你……”

胡八一轻声说,“在这不要说,明天我再告诉你。”

齐勇眨了眨眼,“为什么?”

胡八一歪了歪头,靠近了齐勇的耳边,低声说,“哪有在敌占区里谈论跟敌人的交易的?”

齐勇看着胡八一缓缓地点了点头,胡八一笑了下,才想了起来,“你不在屋睡觉,又过来干吗?”

齐勇才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把藏着的一包衣服递给胡八一,“把湿衣服换下来。”

胡八一低头看着衣服笑着说,“这么想着我?”

齐勇顿时就上火,“就是条狗在这,我也会给它碗饭吃!”

胡八一点着头,“我知道。我没多想,你紧张什么?”

“谁紧张了!”齐勇瞪起眼睛。

胡八一边抖开衣服边说,“没紧张你喊什么?”

齐勇咬着牙说,“你那半边脸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胡八一连忙躲远了些,脱了湿背心,抖了抖干爽的旧军装急忙穿上,衣服上还带着点体温,胡八一接着要换裤子,齐勇背过了身,胡八一笑了下,“不怕你看。”

“谁稀罕!”齐勇看向周围,“这一晚上你准备怎么整啊?”

“没多久就天亮了。”胡八一穿好了衣服,“就是有点饿了。”

齐勇转身看着他,“晚饭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听,还什么下午吃了把麦粒,你下午有空吃?我怎么不知道?”

胡八一笑了下,“我们胖子吃得多,两三个窝头根本就不够吃,你说怎么办?”

“那你的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就坐实了,一会自己搓一把麦子吃吧!”齐勇说。

胡八一笑了下没答话,看了眼齐勇雨衣里穿的还是湿衣服就说,“行了,你快回去吧!”

“没想多待!”齐勇瞪着他,“自己呆着吧,我走了。”

“哎!”胡八一上前抓住了齐勇的胳膊。

“你少碰我!”齐勇使劲甩开了胡八一的手。

胡八一连忙撒开了手,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跟你说,注意保密,别一不留神把我当牛鬼蛇神扫了。”

齐勇对自己的过激反应有些尴尬,抬眼看着胡八一,勉强说了句,“知道,让你的亲戚在这陪你吧!”

胡八一点了下头,看着齐勇,“下雨路滑,小心点。”

齐勇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看了眼粮库,胡八一站在门口看着他,“怎么了?”

齐勇也没应声,转身走了。

 

雨下了一夜倒是停了,早请示的时候齐勇看见胡八一和王凯旋站一起说话,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胡八一看了过来,齐勇急忙扭过了脸错开了目光。

王凯旋打着哈欠问了句,“昨晚上睡了没?”

胡八一摇了摇头,“太他妈冷了,根本睡不了。”

“你不会点堆火啊,”王凯旋说,胡八一直接就说,“点着麦子怎么办!你说!”王凯旋摆了摆手,“得得,还有烟吗?”胡八一喊了声,“最后一根不是给你了吗!”

两个人吵吵嚷嚷地站好,等着支书请示完去吃饭,胡八一左右看着像是在找人,王凯旋拍了下胡八一后背,“找什么呢!”

“咚”的一声连后排的人听见都笑了出来,胡八一嘶了一声,指着王凯旋说,“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胡八一说着还在满世界乱看,转了一圈才看见了齐勇正站在他们后排。

齐勇听见王凯旋打得那声也看了过来,看见胡八一满世界找人的眼神,结果到了他这就停下了,胡八一定睛看着他几秒,然后转了回去,再也不乱看了。

 

他是在找我。

 

齐勇侧过脸咽了咽嗓子,随即听见王凯旋说了句,“老胡啊,好看的脸蛋长不出大米!”

胡八一低声骂了句,“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昨天的大雨让地里还没收干净的麦子都泡了水,支书的意思是能收多少收多少,收回来烘干了兴许还能当粮食,另外组织人准备收大豆。

支书问胡八一现在能不能自己赶车,腾出个劳力来下地,胡八一刚一点头,齐勇旁边就说话了,“支书,我觉得还是让他再跟一天吧,明天再让他自己来,再跟一天保险点。”

支书和胡八一都看向了齐勇,齐勇眨了下眼,“我说错了?”

支书笑了下,“没有,那八一你再跟着齐勇学一天吧!”

齐勇点了点头就去套车了,支书拍了下胡八一,“八一啊,你这个思想工作做得不错!齐勇这两天表现的很积极啊!”

胡八一笑了下,“我跟您说过的,他是个好同志,还会越来越好。”

支书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就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啊,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

 

胡八一依旧跟着齐勇赶车,胡八一说了几次让我试试,齐勇也没答应,连理都不理他。胡八一毕竟是一夜没睡,这会也没人说话没烟提神,坐在车上晃着晃着就开始打瞌睡,索性就趴在车帮上睡。齐勇回头看了眼胡八一趴着睡着了也没吱声,还是赶自己的车。

昨夜下雨路上又泥又滑,哪是石头哪是坑都看不清,车轮碾过石块的时候歪了一下,紧接着就陷进了坑里,车整个向着胡八一的那边歪了过去,胡八一正睡着,身体就顺势向侧边栽下去。

齐勇喊了一声,“胡八一!”一把抓住了胡八一的领子将他拉躺在了车上,结果马拉车却是再也拉不出这个坑,车在坑里晃了一下,把齐勇晃得东倒西歪眼看要栽下去,胡八一伸手拉着齐勇躺了下来,喊了声,“吁!”

马听着号令停了下来,车再也不动了。

齐勇靠在胡八一身上长出了口气,胡八一低头问了句,“没事吧?”

齐勇急忙坐了起来,发现胳膊还被胡八一拉着,扭头瞪着胡八一。胡八一拉着他一使劲自己也坐了起来,笑着说,“没想动你,可我不动你,你就掉下去了!”

齐勇皱了皱眉,想起来胡八一在说昨晚上的事,他张了张嘴,“我不是……”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我也不能怎么你。”胡八一歪了歪头。

齐勇冷笑了下,“你有那本事吗!”

“对啊,所以说你这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

“谁整天提心吊胆了!”齐勇瞪着眼说,“你再说一句!”

胡八一向后躲了下,“行行,我,我提心吊胆行吧?我生怕我这半边脸也毁了容。”

齐勇一向大男子主义惯了,对着胡八一这种明显让着他的说话方式,真是一肚子火却连架都吵不起,想挥拳头却感觉都打在了棉花上,浑身有劲都使不出。

胡八一看着齐勇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气喘如牛地瞪着自己,突然笑了出来,他扶着车帮跳下了车,弯腰看着车轮陷进的坑。

齐勇长出了口气,看着胡八一已经开始干正事了,自己也想跳下车,胡八一起身说了句,“你坐着吧,我把坑垫一下,你赶车出去。”

齐勇说,“用不着!”直接下了车。

“何必呢,脏一个还不行,咱俩还得都在这泥里踩踩啊!”胡八一说着,齐勇扭头瞪着他,胡八一只得点了点头,“当我没说。”

 

重新坐上车,胡八一也没了困意,齐勇照例不搭理他,胡八一看着远处林子地上落得松塔,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会该有松子了吧……”

“嗯。”

胡八一扭头看着齐勇笑了下,“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呢!”

齐勇也不回头,依旧绷着脸说,“我没想伤你,也谈不上嫌弃,就像你说得,赶快教会了你我才能走。我不会让你难堪,你也别来惹我。就这样挺好。”

胡八一低头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停了好一会才张口,却是唱了一句,“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齐勇扭头看了他一眼,胡八一笑了下,打着拍子接着唱,“鸠山设宴……”

齐勇弯了弯嘴角,他虽然不明白胡八一的感情,可是失恋的感觉大体应该是相同的吧。胡八一此时能如此豁达,也正说明他的心胸宽广,不是最初他以为的胡八一只是在变着法的耍弄他。

 

收工的时候胡八一见到王凯旋就迎了过去,双手握着王凯旋的手说,“胖指战员!您辛苦了!”

“胡司令!为人民服务!”

“指战员同志,我不得不向你传达一个噩耗,正面战场损失有些惨重啊!敌人是个硬骨头,城防坚固,实在是难打!我军的士气有些低落啊。”

王凯旋瞪大了眼低声说,“怎么了?他又打你了?姥姥,你等着!”

“打我倒不怕,打不过我可以跑。”胡八一皱着眉头,“就是这个革命形势让我有些沮丧。”

“老胡!你这个样子我就要批评你了!毛主席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只有战略的持久战才是争取最后胜利的唯一途径!你那个速胜论早在抗日的时候就已经被驳回了,你怎么还顽固不化!”

胡八一点了点头,“指战员你教训的没错啊,毛主席说,敌强我弱的状况是相对的,但不是绝对的,只有坚持抗战和统一战线,才能有形势逆转的大变化!”

王凯旋打了下胡八一的胸膛,“胡司令,革命风暴里你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会怎么怂了?”

胡八一笑了下,“也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丁思甜在远处喊了声,“班长,晚汇报咱们念啥?”

胡八一喊了句,“论持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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