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组】朝夕万年。12。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原处《诗经·伐木》。他老人家引用在《懦夫奋臂》里】
12.
吃饱喝足的王凯旋摸着肚子说,“美中不足就是少点……”他做了个喝的动作。
胡八一抹了抹嘴,“呵,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啥呢!革命小将,让你们来到贫下中农之间是再教育的,不是来享受的!”
齐勇歪了歪头,“这里没有供销社?”
胡八一笑了下,“镇上还是有的,只是我们囊中羞涩啊!为了给老三爷治腿,我们俩这个月连烟都没有,何况酒呢?”
齐勇撇了撇嘴没回答,王凯旋笑了下,“老胡,你爷爷总说那句叫啥啊?”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胡八一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
“哦,对,”王凯旋念叨了一句,“杜康……”
胡八一看着天空久久地沉默,连王凯旋都不说话了,一时间的安静让齐勇有些奇怪地看着两个人,不知道这突然地沉默是为何。
胡八一幽幽地念出一句,“天火同人雷风恒,泽风大过山水蒙,善恶到头谁来报?举头三尺有神明。”
齐勇抬了抬眉毛,“这听着像是算命的词。”
胡八一笑了下,“我爷爷本来就是算命的。”
齐勇微皱了下眉,没再往下问,他有些明白这两个人沉默的原因。
王凯旋笑了下,“我第一次喝酒就是爷爷给我喝的,咱俩一起的,记得吗?”胡八一笑了出来,王凯旋说,“我从来也没见过我爷爷,你爷爷就跟我爷爷一样的。”
胡八一点了点头,“对,你大爷也是我大爷。”
“你大爷的!”
三个人回屯子,王凯旋先回了宿舍,齐勇跟着胡八一去还完鱼叉走回马棚,路上齐勇问了句,“老三爷为啥伤着腿了?”
胡八一站住不动,尴尬地张了张嘴,“呃……”
齐勇带着笑意,“是跟马棚塌了有关?”胡八一点了点头,齐勇笑了出来,“你可真行!马棚也能整塌!你到底干什么了!”
胡八一扯了扯嘴角,“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齐勇抬着眉毛,“那就捡重点说!”
“其实这个事吧,他充分地体现了我党决策的重要性和正确性,知识青年接受再教育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别扯淡!”齐勇睁了睁眼睛。
胡八一笑了下,“就是我有个红围脖,哎哟——”胡八一拍了下脑袋,“我操,这几天干活,我把这事忘一干净!你先回去,我去趟葛婶家!”胡八一拍了下齐勇,齐勇眨了眨眼,看着胡八一向着反方向跑走。
齐勇回屋不一会胡八一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条泛蓝的毛线围脖扔在炕桌上,然后去打水烧水。齐勇看着围脖皱了皱眉,“你不说红围脖吗?”拿起围脖闻了闻,“染了?”
胡八一点了下头,“就是红围脖让牛老二的牛把马棚撞塌了,还让马惊了,就是那次你见的。”齐勇笑了出来看着胡八一,胡八一无辜地说,“我真不知道。我当时想把围脖烧了呢,后来胖子说肯定有用,就去染了。”
“烧了干吗!真败家!这冬天不能戴啊!”齐勇摸了摸毛线,“还挺暖和的呢。”
胡八一看着围脖,落寞地点了下头。齐勇看他样子不太对,问了句,“这是你们家给你寄的?”
“我父母还关着呢,”胡八一笑了下,看着齐勇抬了抬眉毛,“这是我曾经的相好送的。”齐勇睁了睁眼睛放下了围脖,胡八一接着说,“其实……没什么好回忆,我们俩是关起来的时候认识的,我是封建流毒余孽,他是资产阶级余孽。”
齐勇睁大了眼,“男的?”
胡八一笑了出来,“当然是男的。”
齐勇眨了眨眼,“你,你真的,喜欢……”
胡八一歪了歪头,“合着你以为我蒙你的?那我这一拳挨得可有点冤!我脸上现在还没好呢!”
“我,我一直以为,你逗我呢……”齐勇抿了抿嘴唇。
胡八一皱着眉头,“拿这个开涮,得被人当流氓抓起来吧?”
“可是……”齐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像是被抓了一下,皱着眉头看着胡八一,胡八一躲了躲,“你好好说,别又动手啊!”
齐勇扭过了脸,看着桌上的围脖,“他也喜欢男的?”
胡八一摇了下头,“他不喜欢。”齐勇惊讶地看了过来,胡八一说,“我能帮他挡啊,他能少受点罪嘛。”
“那你们后来……”齐勇又疑惑又尴尬。
“我们放出来就各走各的,哪还有后来啊?他又不喜欢我,就是送我个围脖,谢谢我原来对他的照顾。”
“那这不是骗你吗?”
胡八一笑着说,“人家也没许我什么啊!”齐勇皱着眉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胡八一拿着围脖扔进放衣服的柜子,“而且我受伤的时候他挺照顾我的,后来我对他好他也没怎么排斥,我就挺感谢他的,这日子你没有个盼头怎么活下去?”
“你,”齐勇找了半天词,终于还是说,“你是不是傻!”
胡八一抬了抬下巴,“起码我跟他说的时候他没打我吧!”
齐勇一下站起来,胡八一向后退了几步,拿上灌热水的军用水壶,“我走了,我走了。”转身出了屋,齐勇跟着大步出了屋,看见胡八一提着油灯,向着粮库走去了。
齐勇回屋看着炕上胡八一没有拿走的被子,想了想叹了口气,叠好了被子掐在胳膊里,拿上手电筒向着粮库去了。
走到粮库的时候,看见胡八一一边在粮库里转悠一边说话,把地上晾干的麦子结成捆扔到角落里。齐勇进门时胡八一转头看着他疑惑地皱了皱眉,齐勇举了举被子,胡八一笑了出来。胡八一在那天南海北地胡扯,也不知道老鼠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总之窸窸窣窣地声音是响个不停,角落的麦子都被拖走了。
齐勇放下被子,拿着油灯生了堆火,胡八一等着周围都静了下来才回到了火堆旁边,喊了声,“圆圆,回来了。”从口袋里掏了几个松塔扔在火堆旁边。齐勇笑了下,看着小松鼠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爬到了胡八一身上。
胡八一坐在火堆边就着火光看了看,捡了一个松塔扔给齐勇,齐勇接着问了句,“喂给它?”
胡八一笑着说,“我喂它,这是给你吃的。”
齐勇不知怎么听完胡八一说的旧事,再接受他的好意就有点扭捏,总是回想起之前胡八一说的话。
这是关于爱情的喜欢,也只能上升为爱情。
齐勇拿着松塔转来转去,看着胡八一咔吧咔吧地掰开了松塔喂给松鼠。胡八一没有再跟他说话,只是看着松鼠抱着松子磕开,手指不自觉的搓着。齐勇见过胡八一这样,这是烟瘾犯了。
齐勇摸了摸口袋,“我今天找东西,翻出来了根烟。”胡八一立刻眼睛一亮看了过来,齐勇笑了下,“你瘾可真大。”胡八一笑了下,挪得近了些,齐勇递过来一个压扁的烟盒,“不过就只剩一根了。”
“那你留着吧。”胡八一推了一下。
齐勇扬了扬眉毛,“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算了!”
“哎!”胡八一赶紧接了过来,拿根木头点着烟,深吸一口心满意足地长出了口气。
齐勇摇了摇头,掰开松塔捡着松子自己磕开吃,胡八一吸了两口递了过来,齐勇看着烟又看着胡八一,胡八一说,“别嫌弃。”
齐勇摇了摇头,“我嫌弃。”
胡八一啧了一声,“我不传染。”
齐勇哼了一声,吐出了嘴里的松子壳渣子,接过了烟吸了一口,指着松子说,“太费牙。”
胡八一拿过松塔捡了块石头砸了下,松塔碎裂,松子也有的开了口,拣了几个递给齐勇,齐勇把烟还回来,胡八一看着烟嘴眨了眨眼,“这么湿?”
齐勇嚼着松子斜眼看着胡八一,“你嫌弃啊?”
“你用咬的?”
“嗯。”齐勇抬了抬眉毛。
胡八一皱着眉头,脑海里翻过了无数种痛不欲生的场景,深吸了口气,“能不能改改啊……”
“关你什么事啊?”齐勇皱着眉头。
胡八一扬了扬眉毛,没有回答。
齐勇眯了眯眼,“你又想什——”话没说完,看见一只老鼠窜了出来叫了声。
胡八一看着老鼠,“哦,要这个是吧!”捡了个松塔扔了过去。老鼠拖着松塔走了。
齐勇搓了搓胳膊,“你这个……”胡八一叼着烟卷笑了出来,齐勇看着他,“你到底为什么跟它们是亲戚啊?”
“啊,这又是个小孩没娘的故事啊……”
齐勇打了个哈欠,“说重点。”
“就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啊……”胡八一慢慢开始讲了起来。
齐勇裹着被子靠着麦垛睡着了,他修了一天马棚干得都是重体力活,听着胡八一慢慢悠悠地讲以前的故事,刚听到“我爷爷就跟他们家老鼠拜了把子”,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胡八一看着火光闪耀下的齐勇,眉眼清明,嘴角微翘,没有了醒时的凌厉气势,像是一只安静卧睡的牡鹿。
齐勇的被子滑了下去,胡八一起身去拽,看着齐勇怕他醒过来,齐勇蹭了蹭没醒微微张开了嘴。胡八一舔了舔嘴唇,凑近了些,咽了咽口水,心里七上八下地挣扎着,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退开了。
可这热气却呵到了齐勇脸上,齐勇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是凑得几乎要贴过来的胡八一,一时没反应过来。
胡八一深呼吸睁大了眼,齐勇看着胡八一眨了眨眼,问了声,“嗯?”
“你,你醒了就回去睡吧……”胡八一连忙起身让开,“在这怎么睡得好啊!”
“我睡着了?”齐勇动了动,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搓了搓脸,“我回去了。”起身把被子递给胡八一。
“披着走吧。”胡八一说。
齐勇摇了摇头,“你也睡会吧,我走了。”
胡八一看着齐勇走远长出了口气,要让齐勇知道刚才自己这点心思准是耳刮子又下来了,胡八一越发觉得自己真是逃过一劫,裹上被子摇了摇头。
齐勇走出了扬场,才回头看了眼粮库。胡八一刚才拽被子时他就醒了,就是没有睁眼,他感觉到了胡八一掖好了被子却迟迟没有离开,热乎乎的呼吸越来越近,却又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他睁眼看了过去,胡八一的眼睛在火光照影里,满满的自己。
齐勇心里紧了下,咽了咽嗓子,他刚才想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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