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彩翼

【知青组】朝夕万年。18。

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临江仙·给丁玲同志》

18.

 

天暗下来时，五个男知青回了屯子。

 

回到屋里，胡八一去给几匹马加草料和水，摸着乌云的头轻声说，“吃好喝好，万一你掉了一斤膘，你爹不得把我剁了喂给你啊！”

一声笑让胡八一扭过了头，看见齐勇手插着裤袋正站在马棚外看着他，胡八一弯着嘴角，“干什么？还怕我跟乌云说你坏话？”

齐勇抬了抬眉毛走了进来，“你试试？”

胡八一瞟了眼齐勇低头对乌云说，“乌云，你长大了可不能跟你爹学——”

“喂！”齐勇抬了抬脚作势要踹他。

胡八一躲了躲，“你看你看，孩子跟前呢，你有个当爹的样没！”

齐勇忍不住笑了出来，“滚犊子！”

胡八一跟着笑了出来，摸着马头让它们好好吃饭。

“胡八一。”齐勇叫了声。

“嗯？”

“你饿不饿啊？”齐勇眨了眨眼。

胡八一扭头看着他，“饿了？”齐勇点了下头，胡八一拍了拍手，指了下，“我去找找有什么能吃的。”

“屋里没了，我找了，连糖都没了。”齐勇走了出去。

胡八一皱了皱眉，“食堂八成是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正在想着，篱笆外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叫声，“胡委员……”王凯旋扶着篱笆走了进来，“胡司令，胡首长……快救救兄弟……”

胡八一笑着看着王凯旋，“你是不是也饿了？”

王凯旋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开得天眼啊？”接着又愁眉苦脸地说，“我真是饿得路都走不动了，还有江卫东和沈大志，正摊在床上呢……”

胡八一指了指，“还有松子呢——”

“不行不行，那玩意不够胖爷塞牙缝的……”

胡八一挑着眉毛，“那把圆圆剥了吃了？”

“哎！”齐勇喊了声，“不行！”

胡八一看着齐勇笑了下，“我开玩笑的。”

“不许开！”齐勇瞪了瞪眼睛。

“不开不开。”胡八一长出了口气，“让我想想这会还有什么能吃的……”胡八一侧了侧脸，“这个时候玉米该熟了吧？”

王凯旋拼命点了点头，“熟熟，肯定熟了。”

齐勇压着声音说，“那应该是公社集体所有的，咱们……”

胡八一点了点头，“对，那你们别去了，我去掰——”

“不行！我也去！”王凯旋说了句，“老胡我告诉你，你甭想又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在我这行不通！我们那是绝对坚实的一个整体，那必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听见没！”

胡八一点了下头，正准备跟齐勇说，齐勇歪了歪头，“我也去。”

“啧！这挖社会主义墙角是好听啊？怎么都要去啊！你不能去！你还兵团的呢！发现了怎么办！”胡八一皱着眉。

齐勇抬了抬眉毛，“我不怕。”

胡八一深吸了口气，“你，你怎么不知好歹——”

齐勇抬了抬下巴，“你管得着吗！”

胡八一扭了扭头，王凯旋一看胡八一没辙，当即就说，“既然要去就赶快吧！我们迅速向苞米地靠拢！”

 

大雨打倒了不少苞米杆子，三个人顾不上地里一踩一脚泥，先把雨打倒的杆子上能要的苞米都掰了下来，再掰些长成的。三个人动作都不慢，一会儿地头就堆了老高，齐勇看了眼说，“行了，够了！”

胡八一看了眼对王凯旋说了句，“胖子，撤退！”

抱着苞米回到了男知青宿舍，王凯旋贼眉鼠眼地探头看了眼，宿舍里沈大志仍然摊着，饿得动不了，江卫东倒是点着了炉子烧着热水，看着王凯旋探身进来，急忙问了句，“凯旋，你怎么去这么久，班长那有吃的吗？”

王凯旋推门走了进门，“我回来了，地雷的秘密我探出来了。”

“地雷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沈大志翻了个身，“不见鬼子不挂弦！”

“那你们知不知道我军胜利的秘密武器是什么？”胡八一跟着进了屋。

王凯旋把怀里抱着的苞米放在了桌上，江卫东眼睛都直了，沈大志起身跳下了炕。

“我军的胜利，”胡八一拿着一穗苞米在他们眼前晃了晃，“是人民战争的胜利，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

几个人都咽了咽口水，沈大志伸了伸手，“我觉得吧，主席肯定是想说，吃饱了的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

齐勇关好了门，看着胡八一，“别嘚瑟了，拿来让我烧烧，你看一个一个眼睛都绿了。”

 

烤的苞米速度快，味道香，没一会就让几个人大快朵颐起来。

江卫东一边吃一边说，“班长，这，这算不算犯错误啊？”

王凯旋咽了咽说，“吃着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吃不吃？不吃拿来！”

江卫东护着自己的躲了躲，胡八一笑了下，“行了，少操闲心多吃饭！”

沈大志也咽了口说，“就是，卫东，咱班长那是多高的思想境界和觉悟的人，他让你吃那就是没事！”

齐勇看了眼胡八一，胡八一刚好这一穗啃完，齐勇说，“还煮着几穗呢，再吃一个？”

胡八一摇了摇头，“你吃吧，吃饱喝足不想家。”起身拍了下齐勇，“你一会自己回去吧，我出去有事。”

“干吗？”

“秘密。”胡八一笑了下。

 

胡八一回屋时，齐勇已经躺下了，看他回来便问，“干吗去了？”

胡八一笑了下，“我捡了个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捡了什么？”齐勇起身看向他。

胡八一撩开衣服从腰后抽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齐勇，齐勇看了眼，“不是不让我看吗？”

胡八一摇了下头，“不是那个，这个是专门让你看的。”

齐勇弯着嘴角接了过来，揭开油纸，里面是一本破旧的没有封皮甚至有些残页缺页的书。齐勇抬眼看了眼胡八一，胡八一坐在炕边正歪着头看他，他低头看了两页，惊喜地说了声，“高尔基！”抬眼看着胡八一，笑得眼睛都弯了。

胡八一跟着笑了下，看着齐勇又低头看书，喜悦的眉梢和弯起的嘴角，是之前只有在他望着乌云时才会露出的柔软。

昙花一现般的柔软。

 

胡八一把油灯放在齐勇旁边，齐勇微笑着说，“你知道我喜欢高尔基？”胡八一眨了下眼没有回答，齐勇歪了歪头，斜眼看着他，“不对，这个也太好猜了，十个知青有九个半都喜欢高尔基，这个不能算。”

“算什么？”胡八一说。齐勇垂下眼，低头看书。胡八一撇了撇嘴，“齐老师还给我算分数啊？”齐勇笑了下没说话，胡八一离近了点，低声说，“那我得了五分，齐老师让我亲一下？”

齐勇举着书要打，胡八一连忙躲远，指着油灯，“火，火！小心！”

齐勇指了指胡八一，胡八一捂着嘴点了点头，齐勇才接着看书。

“真理是用血的海洋也扑不灭的。”齐勇轻声念了句，接着扭头看着胡八一，说，“当你已经远离了大路，又身心疲惫找不到小路时，你只有踩着泥泞的道路，越过丛丛的荆棘，踏着高低不平的土墩，径直向前。这样，最终你总能走上宽阔的大路！”

胡八一趴在自己的被子里，托着下巴仰头看着齐勇，齐勇问，“你没有听过这句？”

胡八一摇了摇头，“我看的书少，除了红宝书大概就是一本《红岩》，其他的都是道听途说……”

齐勇合上书，“那你不错啊，还知道‘我本将心向明月’！”

胡八一笑了下，“那明月咱们睡吧？这费眼费灯还费油，明天再看吧？”

 

吹了灯躺下，齐勇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了句，“你刚才去哪了？”

“说了是秘密啊！”胡八一也不回答。

齐勇笑了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去支书家了？”

胡八一愣了下，扭头看过去，当然看不清齐勇的脸，可是却听见齐勇也是侧了侧脸朝着他说，“你去承认错误了是吧，然后就说那些苞米是你掰的？”

“那……那确实是我掰的啊……我也没说错啊……”胡八一干笑了下。

“你啊，胖子一点都没说错你，你那个人英雄主义的毛病能不能改改！”齐勇埋怨道。

胡八一解释说，“这个没有必要全都拉上——”

“你少花言巧语了，我知道你能说会道，没理也要搅三分！”

“不是，我这……”胡八一叹了口气，“反正错我认过了，还顺便跟支书说明天可以准备收玉米了。”

“那……那支书怎么说？给你什……什么处分？”

“没什么处分，就扣工分，就不当众批评了！”胡八一笑了下，“支书对我是真不错！”

“你本来也没多少工分，都扣完了，哪还有钱啊！”

“心疼我？”胡八一笑了下。

“我想捶你！”

“胖子那不是还有嘛！没事！”胡八一笑着说，“要不……你接济我？”

“我才不助长你那个人主义的嚣张气焰。”齐勇说。

“怎么说我也给你带了本书回来啊！还是我从支书家借的呢。”

齐勇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眨着眼睛，看着黑暗中胡八一的轮廓说，“还有一本苏联小说叫《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我也很喜欢，虽然相对《青年近卫军》来说，它是讲女兵的，可是那群女兵美丽而勇敢，坚强而忠诚，就像是……像是你上次讲的丁洁琼。”

“这里没有妈妈，只有战争，谁能挺过战争，谁就有妈妈。”胡八一说。

“你看过啊！”齐勇几乎是雀跃地问。

“没有，听人讲过。”胡八一说，“我怎么会看讲女人的书，我觉得那个《青年近卫军》我可以试试。”

齐勇静静地看着胡八一，可是屋里没有一丝的光，窗外也没有丝毫月光映进来，他只能听见胡八一的呼吸，他轻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女的？”

胡八一也扭头，“那你为什么喜欢女的？”

“她们可爱啊。”

“我也很可爱啊！”

“呸！”齐勇暗笑了出来。

胡八一也笑了下，“那你不许踹我啊……”齐勇没搭腔，胡八一长出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也能看到她们美丽、可爱，我也会保护她们，可是也许给我的感觉还不够吧！”

“什么感觉？”

“心跳。”胡八一静静地说，“你从麦田里骑马而来时，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了。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我在活着。”

齐勇没有动静。

“齐勇？”胡八一叫了声，“睡着了？”

仍然没有动静。

胡八一翻了个身，也沉沉睡去。

 

齐勇紧紧咬着嘴唇，像是心脏突然便停摆了一样几乎要让他窒息，他僵硬地躺着甚至发不出声音来，接着，胸口里便扑腾扑腾地跳了起来。

就想胡八一说得那样。

他在活着。

 

早晨醒来时，外面仍是幽暗着，看样子仍是在下雨，窗口只露着一丝光进来。齐勇摸着枕头边的手表看了眼，时候还早。

齐勇扭头看了胡八一一眼，他还没醒。齐勇起身想要下炕把灯点着，扭头看向胡八一炕边的油灯，却是瞥见了他枕头边放着的油纸包。

是他本应该藏起来的那个油纸包。

齐勇抿了抿嘴唇，挪了挪位置，伸着胳膊小心翼翼地要去拿那个油纸包。他微张着嘴，向下看了眼胡八一，生怕他醒过来。

胡八一皱了下眉哼了声。齐勇顿时僵住，眼看着胡八一慢慢睁开了眼。

胡八一眨了两下眼睛，皱着眉歪了歪头，嘟囔了声，“我说……”

齐勇向下看着他。

“我虽然也挺想的，但是咱俩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齐勇捶了下胡八一胸口，躲开了。

 

穿戴好了出门时，发现外面还是在下雨，下得还不小。

胡八一皱着眉，“下成这样，感觉要出事啊……”

齐勇问了句，“出什么事啊？”

“就是不知道啊——”

话音未落，篱笆外有人喊了声，“八一！”

“村长？咋啦？”胡八一连忙跑了过去。

“齐勇也来，咱们开会！”村长招呼了声。

“出啥事了！”胡八一皱了皱眉。

“这几天雨太大，林场那边发水了！让咱们组织人员去林场帮忙！”